隔离独品日记之七:马尔堡长相思Marlborough Sauvignon Blanc
2020/05/29
2009年3月,时任新西兰总理的约翰·基(John Key),在马尔堡(Marlborough)的Brancott Estate Vineyard的门口竖起了一块纪念牌子,牌子上写着“这里的葡萄将举世闻名(Wines from here will become world famous)。”在树这块纪念碑的2012年,这预言已成真——马尔堡的长相思(Sauvignon Blanc)确实已经席卷全球。
与总理一起为这块牌子揭幕的人叫弗兰克·尤基什(Frank Yukich),上面那句牛皮就是他吹的,于1973年8月份,就在树牌子的这片葡萄园里。40多年过去,牛皮没有吹破,反而成了钢板上的名言——世界上任何好的酒庄都可能是冒险得来的!
时间回到1973年。时任新西兰最大的葡萄酒制造商蒙大拿酒业(Montana Wines)总监的弗兰克·尤基什斥资135万新币(含中介费),在马尔堡买下将近1200公顷(2900 英亩)的土地。土地买卖在十天之内悄悄完成。为了保证交易顺利进行,弗兰克·尤基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10%作为订金,如果交易不成,这笔订金是退不回来的。买卖之所以如此迅速,不仅仅是因为尤基什的眼光,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是土地价格。
一年前,Montana Wines获得财团和酒业巨头的资助下,将总部从奥克兰西边小庄园搬到Gisborne,建立了一个新酒庄并拥有120公顷葡萄园(60年代购入),主要生产低端的起泡酒(Muller Thurgau作为主要葡萄品种)和烈性酒(销往北美市场)。随着市场的扩大,Montana需要更大的资金以及葡萄园的发展需求。1973年,总部位于加拿大,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酒精饮料生产商的西格集团(Seagram)买下Montana酒业40%的股份,帮助这个来自克罗地亚的家族产业(新西兰的葡萄酒业与克罗地亚息息相关)跃升为当时新西兰最大的酒业公司,拥有800万新币总资产。
回到上面那个历史必然的偶然因素这个辩证法的话题吧。当时流行的趋势应该是霍克湾(Hawke’s Bay),在这里不仅能种欧洲的贵族品种(60年代开始,原先流行的杂交品种渐渐被拔去,开始换上Vitis Vinifera欧洲的贵族品种,但仍以Muller-Thurgau为主),因为这里温暖的气候条件,还能种上赤霞珠等更贵族中的贵族。弗兰克·尤基什的想法也是想在Hawke’s Bay买土地。但这里的土地价格已经越来越不便宜了,尤其是听说财大气粗的土豪Montana要来买地时,当地的地主们岂能放过机会?坐地起价的结果迫使这个克罗地亚后裔在Hawke’s Bay的圈地运动失败——老板有钱也不能被我白白糟蹋啊!
弗兰克·尤基什花费的135万新币左右,大概是霍克湾价格的八成。但尽管价格低廉,但弗兰克·尤基什的偷偷购买行为并没有得到公司董事会赏识。在公司董事会的第一次会议上,西格集团大股东否决了这项购买,不批钱给弗兰克·尤基什。在美国加州UC Davis几位科学家的帮助下,弗兰克·尤基什成功地说服了公司高层拨款,但他与公司的关系却因此变得微妙起来。
1973年8月24日,第一棵葡萄树种下之前,弗兰克·尤基什还与董事会主席David Beattie一起,在第一个坑中埋下一枚银币,预示着未来的财源广进和连连好运。许多同行也来观看了这场种植仪式,为将来马尔堡长相思的繁荣昌盛奠定了一定的基础。牧师被邀请来为这块新西兰史上最大的葡萄园祈福,人们烤着羊肉(畜牧业本是马尔堡最大的经济支柱),喝着酒,载歌载舞欢庆着。参加这次仪式的许多人后来都成了新西兰重要的政府官员。在这个时间,长相思还不是新西兰的首选,所以他们种下的主要还是Muller-Thurgau和赤霞珠。
弗兰克·尤基什在马尔堡附近海域视察的时候,将这片土地称为云棋湾(Cloudy Bay,后来这个名字为澳大利亚酒庄Cape Mentelle所使用,被LVMH收购后成了现在最主要的长相思生产商)。他担心海风太大,会影响葡萄生长,所以他在买土地的时候,从临海的Awatere往内陆的Wairau后撤了一些,现在这两个地方都是葡萄园了。Cloudy Bay,星棋密布的港湾,弗兰克·尤基什一定是跟我们一样,想当然地以为这里应该不缺雨水,所以不需要灌溉,他当时也未安装灌溉系统。但是他忘记了,在当地土著毛利人的方言里,这里被称作Kei Puta te Wairau,意思是云洞之地(the place with the hole in the cloud)。与它一水之隔,乌鸦都能飞过去的海峡对岸,首都威灵顿常年被乌云笼罩着。而位于南岛的马尔堡,纬度更高,却更为炎热和干燥。当年种下的葡萄在次年1974年,80%以上被渴死了,这成了压在尤基什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——他被迫离开了他父亲Ivan Yukich一手创建的Montana Wines(几易其主之后于2010年改名为Brancott Estate,目前在它背后撑腰的头家是美国的Constallation集团)。
1975年——弗兰克·尤基什离开Montana之后一年,蒙大拿大公司补种葡萄,将其中的24公顷葡萄园种上了长相思(Sauvignon Blanc),作为实验项目。第一批长相思葡萄于1979年采收酿造,成为新西兰长相思史上重要的里程标。文中开头提到的纪念碑即为庆祝其30周年的成功,如今又11年过去了,马尔堡长相思在国际葡萄酒中依然声名远扬。现在马尔堡的葡萄种植面积占整个新西兰的70%以上。
马尔堡长相思风格
Marlborough Sauvignon Blanc究竟有什么魔力呢?它与长相思的故乡法国又有什么不同呢?
先说长相思的故乡波尔多吧。长相思在波尔多并不是最主要的葡萄品种,从种植面积来说,梅洛才是,其次是赤霞珠。不过赤霞珠与长相思之间的裙带关系还是值得一提的:可以说长相思是赤霞珠的妈妈,她与品丽珠结合后衍出来的后代即是世界闻名的葡萄品种赤霞珠!在波尔多地区,长相思基本上与赛美容(Semillion)一起混酿的,有时候会加一点Muscadelle,通常的比例如下:干型酒是80%长相思+20%赛美容,甜型酒包括贵腐酒是80%赛美容+20%长相思,正好相反。
虽然波尔多是长相思的故乡,但长相思真正扬名立万的地方却是卢瓦河谷的Sancerre和Pouilly-Fume两个地区。这两个地区都是卢瓦河谷的最东边(上一篇讲Muscadet,那是卢瓦河的最西边),离海洋最远,是彻头彻尾的大陆型气候,夏天火热,冬天寒冷。Kimmeridgian Soils是一种白垩的石灰岩土壤,碱性土壤产出的酒酸度高,这也是sauvignon Blanc被译成长相思的原因吧,相思总是酸楚的!气候的相对炎凉使得法国中央山谷产的长相思酒精度较低,水果芳香也不那么突出。高端的酒通常使用旧橡木桶发酵或陈酿,酿造时的温度更高,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果味。Kimmeridgian土壤(南香槟地区的Aube和夏布利也是在这个土壤的大圈上)产出的葡萄酒的特性就是它的矿物质味道,炮灰或硝的味道比较尖锐,steely金属气质,更有乡土气息。
新西兰马尔堡长相思则是更加芳香,少了一些土味,少了一些烟熏味,也少了一些矿物质的味道,算是比较纯净的水果和草本的味道。白天充足的阳光让葡萄吸收糖份,晚上因为海拔和海风的缘故,昼夜温差巨大。(新西兰最近流行更南边的Central Otago,日夜温差最高可达30摄氏度,白天穿短袖,晚上穿棉袄的节奏,以后讲黑皮诺的时候再说。)所以产出的葡萄要酸有酸,要糖有糖。酿出的葡萄酒像青柠、醋粟一样尖锐,又有刚割完的草地一样清新,再伴以强烈的柚子等果香,更成熟一点的还有热带水果如油桃的香味,混合在一起,甚至让人觉得有“猫尿”的感觉。这些味道据说是因为非常高的萜烯(terpene),加上甲氧基吡嗪(Methoxypyranzines)和硫醇(thiols)等共同形成的,风格独立,让人杯不离手!
说到长相思,还有一个地方也值得一提,就是加州的Fume Blanc,这是Robert Mondavi起的名字,他用新的橡木桶陈酿,甚至使用MLF,让酿出来的酒饱满而高亢(酒精度),符合美国人的性格,现在这种风格日渐式微了。
地理位置、气候和土壤
新西兰是由两个岛屿组成,分别是南岛和北岛。最南边的Central Otago在南纬45度,是世界是最南边的葡萄产区,相当于波尔多的纬度;而北岛最北边的奥克兰,处于南纬35度,相当于澳大利亚的坎培拉和阿德莱德,或是北半球的西班牙雪莉酒的产区Jerez。两个狭长型的小岛被四面的水包围着:北边和东边是冷凉的太平洋(它东边的邻居是智利,不过在9000公里之外),西边是Tasman Sea(澳大利亚的新兴产区Tasmania,都是为了纪念荷兰探险家Abel Tasman),而南边则是寒冷的南冰洋。整体气候属于海洋性气候,夏天比较凉爽,冬天则比较温和,与纬度不完全相符。总体上算是北边比较湿热,南边比较干燥冷凉,个别产区因为微型气候影响可能会违背此规律。
新西兰大部分酒庄都在东边,因为西边从塔斯曼海吹来的风,让西边更为潮湿。西风被coastal range以及Central Mountains挡住后,东边就更加干燥,平均年降雨量低于1000mm,更加适合种植葡萄。
马尔堡坐落于南岛的东北角,南冰洋的冷流被Kaikoura Ranges挡住后,长驱直入到北岛的威灵顿,所以威灵顿以及它附近的马丁堡(Martinborough)比这里更为湿冷,那里适合种冷凉品种黑皮诺。而马尔堡处于保护地带,日照时间在整个新西兰算是最长的(1981年到2010年平均日照时间是2475小时/年)。
马尔堡最核心的产区Wairau Valley,年降雨量大约为700毫米,而在东南边的Awatere,更凉,更干燥。
马尔堡的土壤结构主要是河床和冰川冲刷,虽然变化多端,但基本上属于砂石、沙土、壤土和泥土。这些土壤的排水性能比较好,加之干燥的气候,所以灌溉是必须的。
酿造风格
上文中提到的马尔堡独特的风味,除了来自于它本身的风土之外,酿酒师们把Wairau Valley和Awatere的葡萄混酿也是另外一个原因。Wairau的葡萄成熟度较高,采收时间比南边的Awatere更早一到两周,酿造的酒更加明亮,更有热带水果风味。将它与Awatere更加绿色,更多草本味道的葡萄混酿在一起,风格就更为多样化了。
另外,硫醇thiol的味道据称来自醇母,并不是来自葡萄品种,所以现在新世界其它地区如南非、智利,如果想酿造出接近于新西兰风格的长相思,他们也可以选择同类型的酵母。
马尔堡的长相思占整个新西兰长相思产量的89%以上,2018年共有20600公顷的种植面积(整个新西兰大概有23100公顷长相思)。这也是葡萄园从“传统”的核心产区Wairau往南边Awatere扩展的结果。大量生产的结果就是导致:一、价格比较亲民,这也是马尔堡受欢迎的一个原因;二、产区认可度高,人们想起长相思,可能就直接与马尔堡联系在一起,甚至都可能忘了Sancerre和Pouilly-Fume了;三、风格多样化。
最常见的风格就是它直来直往的自然美:无法比拟的绿色情调、俏皮活泼的热带水果风味加上令人垂涎的高酸,使人回味无穷。这是这个地区的面包加奶油,基本款。
爱附庸风雅的江南才子可能更倾向于精细温婉风格的,这类酒通常是手工采收、整串葡萄带梗榨汁、使用原生酵母、橡木桶发酵、酒泥陈酿等方法精心打造,酿造出来的酒更为圆润饱满,结构更为柔和、更succulent(多肉)、更平衡的口感。
马尔堡除了长相思之外,也有11%左右黑皮诺和少量霞多丽,供您换换口味。